無理月muritsuki_

像是心脏被什么人狠狠攥紧又突然一下放松，天月感觉这句话如同一记重拳，打在自己的左胸口，触发了席卷全身的一阵前所未有的悸动和颤抖。一时他只感觉痛苦到天旋地转。
“为什么……”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天月脸色苍白，他粗重地喘息着，眼前依旧只有昏暗的空荡街道。
“我知道的哦，天月君丢掉的东西…”
“就在这里。”鬼魂的声音依旧飘荡在夜风中，“但是天月君…我不是灯神，是个生意人…所以…你有什么可以支付给我的呢…?”
“！！……我的不老的身体…和这些能力…可以的话…请全部拿去！”天月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攥起了双拳，目光不停游离于周围，仿佛要直视那躲在某处窃笑的幽灵一样。
“能力吗…唔……可惜啊…天月君…对于我这个死去多年的游魂来说，你的寿命和能力对于我来说，毫无价值…我已经游荡了太久…连自己留在这人世的牵挂是什么都快要忘记了…我所想要的，不过是'有趣'的东西啊…”“店长”恶作剧般轻叹了一声。
“可是我…没有有趣的东西…”天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到洋娃娃、拨浪鼓和游戏机之类的东西。
“那么…'重要的东西'呢？”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天月吃了一惊，右手迅速护向胸前的口袋，心跳骤然一滞——那里已经空了。
银色的月亮耳坠，不见了。

“还给我————！！！！”
受伤野兽的吼叫般绝望而凶狠的声音撕开了深夜的静寂。天月近乎疯狂地向空气中攻击着，手掌心飞出银白和火红的闪光，瞳孔染上熔化的金色和红色，皮肤上燃起细小的火焰，骨骼格格作响，头发的颜色慢慢变深———
“不行……”天月猛地双手抱住脑袋，无力地萎顿在了地上。他只觉得从体内不断涌出的如同熔岩一般的巨大力量简直要把自己灼烧成灰，一波又一波狂风巨浪撼动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他将十指深深插入发间，简直要在头骨上挖出洞来。“呜…求求你……快还给我……我不想被吞噬啊……”
“求求你……”
“…呐，天月君，我来给你，讲个很老的故事吧。”鬼魂轻柔的声音响起，犹如一只安抚的手掌，搭上了天月缩起的肩膀。
“二十年前，有一个年轻人，在大都市里独自经营着一家书店，一个人，父母双亡，无依无靠，靠自己的力量在外乡谋生。因为容易相处的性格和好用的头脑，慢慢地也立稳了脚步。虽然偶尔会有些寂寞，但从小到大一直一个人，他也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地活下去吧，他是这么想的。”
“一个满月的晚上，年轻人的书店里，闯入了满身是血的，另一个年轻人。当时夜已经深了，周围的店铺都早已关门，年轻的书店主人就抱着救人要紧的心理帮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清理包扎了伤口，擦洗身体，一直忙到天明。理所当然似的，那个闯入的男人就住在了店主的店里养伤，伤好后就以报答恩情为由继续留着为店长打工，一个人的书店也变成了两个人的书店。”
“关于年轻人的身份，店主并没有多想过。不管是他满身是血闯进自己店里的时候，还是轻松地搬起与自己一样高的一摞书，一瞬间整理好乱七八糟的房间，擅自朝自己的拉面碗里大勺大勺地加大蒜，趴在橱窗后对着路过的女性微笑引来十倍的客流量的时候；亦或是两个人看一本书，他嘲笑因书中情节流泪的自己总是在哭的时候；两个人的中秋，他对着自己举杯，眼光迷离地说今夜的月光真美，然后不知从哪里变出银色耳坠硬要自己带上的时候；夏日祭两个人穿着和式浴衣，他突然在漫天花火中俯身吻下来的时候，店主从没怀疑过。他就是他，他说什么，自己便相信什么。”
“两个人都年轻，未来还长。他们计划过一起挣钱，一起旅行，在海边买一套大房子，养三只猫，一只狗。店主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这么平凡地，默默无闻地，幸福地老去。或贫或富，与他一起。”
“…那天晚上也是满月。书店像以往一样开到了深夜。店主感觉那人与平常有些不同，但具体是什么，他说不上来，也没有问。”
“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叫嚣着冲进店里来的时候其实店主是有慌张的。他抄起整理书架用的鸡毛掸子又放下，转身冲进厨房拿起了菜刀。得与那人并肩作战才行。他无视了那人叫他快逃的呼喊。”
“那些仇家身上绚丽的光芒把夜空染成了五彩的白昼，就像他刚刚站在这大都市的土地时所看到的，仿佛要把独自一人的自己完全吞噬的炫目霓虹灯光。而现在他无需害怕了，在万盏灯火中，有那人伴他一起。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啊。”
“他躺在那人怀里慢慢失去呼吸的时候，也没有多想那只可恶的妖狐怎么骗了自己，他只是有点担心，没有自己给他清理，伤口也许会发炎。眼泪落在脸上，热热的。”
“我的故事，就到这里了。剩下的…天月君,不…妖狐歌词。你不打算，接着讲下去吗？”





“不！不是这样的！”茶发青年疯狂地摇着头，“我想起来了！是歌词先生救了我！！那天晚上…是歌词先生…冲过来…挡在我前面…歌词先生满身是血…天月没有死…死掉的是妖狐歌词……是歌词死掉了才对…”
夜空又一次被染成血红色，倒在地上的青年痛苦地翻滚着，在红色光焰中慢慢幻化为了巨大妖狐。眼睛里流出血泪，吼叫声如巨雷。
“…如果死掉的是我就好了。”
“死掉的应该是我，不是天月君。”
是的，活在世上的，并不是凡人天月，而是千年修行的妖狐歌词。
天月君满身鲜血地躺在我怀里微笑着，慢慢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我便失去了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
无法接受事实的我，幻化为天月君的样子，用从天月君身上取下的耳坠作为封印，封印住自己所有的法力。试图以自己的身体，代替天月君活下去，给他永久的生命。
可是我做不到。无论我在哪里，都无法控制自己被天月君呼唤的内心，被牵扯一样，我又回到了这里。
我无法复活天月君。
没有他，我内心深深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我只能笨拙地掩藏着。内心深深地思念着，满身是血的自己闯进他的家的那天。
“…你受伤了啊，这里很痛吧？”
茶色头发清秀青年的轮廓慢慢显现在空气中，半透明的手掌，按在了妖狐的胸口。
“我想起来自己无法转世的原因了…你的伤不治好的话，我果然还是不放心。”
“拜你所托，我这二十年都在这里游荡，做了那么久的地缚灵啊…”
店长天月微笑地张开双臂，抱住了满脸是泪的熟悉的修长身影，银色的月亮耳坠闪耀在左耳。

“放我走吧。”

深蓝夜空下，独自一人站在寂静巷子里的修长身影，拥抱着他的只有微凉的晚风，和回荡在风中的梦呓一般的声音。发亮的月亮和星星，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在一天比一天繁荣的大都市里，高大的大厦和林林总总灯红酒绿拥挤喧嚣的商业区之间，依然存在着一条传说般的古老的街道。那里有着昏黄的路灯，和一家店长永远在出差的书店。书店里只有一个店员，和三只猫，一只狗。据说那个店员可以轻松地举起一人高的一摞书，可以一瞬间整理好乱七八糟的书架。而且，据说连吃饭的时候都带着一张狐狸面具。
狐狸面具的店员说，店长总会回来的。


天月说：“相信我。”
歌词在等着，也对他说声“我相信你。”




———————完————————